狄金森诗30首
醒来,九位缪斯……
醒来,九位缪斯,请为我唱神圣的一曲,
请用庄严的藤蔓缠束我这瓦伦丁节情书!
创造世界是为了恋人,姑娘和痴心的情郎,
为了相思,温柔的耳语,合为一体的一双。
在陆地,在海洋,在空中,万物都在求爱,
上帝从不制造孤单,你却独活在他的世界!
一个新娘,一个新郎,两个,成为一对,
亚当,和夏娃结偶,月亮,和太阳匹配。
生活已证明这条箴言,谁听从谁有幸福,
谁不向这君王臣服,将吊死在命运之树。
高的,寻找矮的,伟大的,寻找渺小,
在这美妙的地球,谁寻找,谁能找到。
蜜蜂向花求爱,鲜花接受了他的求婚,
他们举行喜庆仪式,绿叶是祝贺的宾朋。
清风和树枝调情,赢得了树枝的欢心,
舐犊情深的父亲,为儿子向姑娘求亲。
狂风暴雨驰驱于海滨,把哀歌悲声吟唱,
大海波涛,睁大忧郁的眼睛,遥望月亮,
他们的精神与精神相遇,他们庄严盟誓,
他,不再哀声叹息,她,悲伤也告消失。
蛆虫向凡人求婚,死亡要娶活的新娘,
黑夜,嫁给白昼,黎明,和黄昏成双;
大地是个风流小妞,苍天是忠贞的骑士,
大地颇爱卖弄风情,向她求婚未必合适。
箴言,对你也适用,现在就点你的大名,
要对你作一番权衡,同时指引你的灵魂:
你是人间的独奏演员,冷漠而且寂寞,
不会有亲密的伴侣,你这是自食其果。
难道不觉得,寂静的时刻,过分漫长,
哀思的打击沉重,为何哭泣而不歌唱?
这里,莎拉、艾丽莎和艾默琳多么美啊,
还有,哈莉特、苏珊,还有卷头发的她!
你的双眼瞎得可悲,却仍然可以看见
六位真纯、秀丽的姑娘,坐在树干上面;
小心,走到树下,再勇敢,往树上攀,
捉住你心爱的一位,不必介意时间空间!
然后带她到绿林深处,为她把新房建造,
送给她,她要的珠宝、鲜花,或小鸟——
带来横笛,敲响小鼓,吹奏起喇叭——
向世界问声好,走进那容光焕发的新家!
尘世荣华,容易过
尘世荣华,容易过
“忙碌的蜜蜂又如何"
生时且做生时的事,
我的敌人,我阻止!
来了见了,征服了!
哦,十足合法全权!
哦,“记住生必有死",
当我远离你的身边。
乌拉,彼得·巴力
乌拉,但尼尔·布恩
三呼万岁,为观测
月亮的第一位先生。
收拾起阳光,彼得!
安排好星星,帕蒂,
告诉露娜茶已备妥
再叫上玛斯你哥哥。
放下那苹果,亚当
一起走吧,跟着我,
你该从我父亲树上
得到个培育的成果!
我攀登“科学山峰"
我“遍览山水田园"
像这样宏伟的景观,
为我此生见所未见!
进入那个立法机关
是国家对我的召唤,
我会带上橡胶套鞋
以备大风万一刮来。
在我接受教育期间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
步履蹒跚的万有引力
是从苹果树上跌落,
也曾有人说这地球
围绕轴线转个不停
以体操运动的方式
向灿烂的太阳致敬
是那勇敢的哥伦布
乘风破浪扬帆远航,
通报世界各个民族
我将住在什么地方
凡人会死命中注定
绅士仪态风流倜傥
流氓习气英雄风范
无力还债十分高尚
前辈先人由于疲倦
躺倒在那邦克山地
已过了许多个早晨
他们依旧酣睡不起
号角该会唤醒他们
我见他们纷纷起身
扛一杆庄严毛瑟枪
步伐整齐走向天堂!
懦夫会留下,先生,
直到这场战争打完;
但是,不朽的英雄
戴上军帽跑步向前。
再见先生,我要走了,
我们国家向我召唤
请允许我在出发时
擦干我流泪的双眼。
为了表示我们友好,
请接受这“松软羽绒"
这时拔绒的那只手
已伸入了月外高空
若能记得我的骸骨
就会是莫大的安慰
再见了塔斯卡罗拉
再见了,先生,你。
在这神奇的海上
在这神奇的海上
默默地启碇扬帆,
嚯,领航,嚯!
你果真知道
没有狂涛怒卷
没有风暴的彼岸?
安详宁静的西方
有许许多多航船——
安稳地碇泊休息——
我正领你前往——
登陆吧!永生!
嚯,终于到岸!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当夏季的日子插翅飞去!
我依旧是你耳边的音乐,
当夜莺和黄鹂精疲力竭!
为你开花,逃出墓地,
让我的花开得成行成列!
请采撷我吧,秋牡丹——
你的花,永远是你的!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如果记住就是忘却
我将不再回忆,
如果忘却就是记住
我多么接近于忘却。
如果相思,是娱乐,
而哀悼,是喜悦,
那些手指何等欢快,今天,
采撷到了这些。
没有人认识这朵玫瑰
没有人认识这朵玫瑰——
它很可能漂泊流离,
若不是我从路旁拾取,
把它捧起,奉献给你。
仅有一只蜜蜂会思念——
仅有一只,蝴蝶——
从远方旅行匆匆归来
在它的胸脯,息歇——
仅有一只小鸟会惊异——
仅有一阵轻风会叹息——
像你这样的小玫瑰
凋零,多么容易!
我有一枚金几尼
我有一枚金几尼——
被我失落在沙滩上——
尽管数额并不大
尽管我还有许多镑——
在我节俭的心目中——
仍然不能不介意——
以至为了找不见——
坐在地上长叹息。
我有一只红胸知更鸟——
经常整天唱歌曲——
森林染得绯红时——
他向远方飞了去——
时间带来新的知更鸟——
他们的新曲似旧曲——
我仍为失去的行吟诗人
守在家里不出去。
天上有我一颗星——
“普列亚德”是它的名——
偶然一时不留意
它的行踪难找寻——
天空虽然很拥挤——
光辉灿烂彻夜明——
我却丝毫不关心——
没有一颗是我的星。
我的故事有寓意——
有个朋友已失去——
“普列亚德”、知更和金几尼——
都是些名称,为他取。
当我含着眼泪唱——
唱出的这首伤心曲,
传到远方的土地上——
和那负心人相遇时
但愿深沉的愧疚
永远纠缠他心底——
愿他在这世界上
永不安宁无慰藉。
晨曦比以往更柔和
晨曦比以往更柔和——
毛栗正变为深棕——
浆果的脸颊更加丰满——
玫瑰已离开小镇——
原野穿起鲜红衣衫——
枫树披上艳丽的头巾——
为了不显得古板
我别了一枚别针。
穿过小径,穿过荆棘
穿过小径,穿过荆棘——
穿过丛林和林间空地——
在寂静的路上,绿林好汉
常在我们身边来去。
鸱枭迷惑不解地俯视——
豺狼好奇得目不转睛——
蛇的绸缎般身躯
在一旁悄悄滑行——
暴风雨触摸我们的衣裳——
雷电扬起闪的利剑——
饥饿的兀鹰在巉岩
发出凶猛的嘶喊——
山林神以手指相召——
幽谷传来朦胧的呼唤“回来啊”——
这些就是那些伙伴——
这条就是那条路
孩子们急忙回家。
如果我不再带玫瑰花来
如果我不再带玫瑰花来
庆贺某个节日,
那将是因为我已被叫回
到了玫瑰那一边。
如果我不再呼唤着名字
纪念未能开放的花蕾
那将是因为死神用手指
挡住了我说话的嘴。
心啊,我们把他忘记!
心啊,我们把他忘记!
我和你——今夜!
你可以忘掉他给的温暖——
我要把他的光忘却!
当你忘毕,请给个信息,
好让我立即开始!
快!免得当你迁延
我又把他想起!
明丽的是她的帽子
明丽的是她的帽子,
明丽的是她的面颊,
明丽的是她的裙子,
她却已不能说话。
最好是像那雏菊,
从夏季的山坡消失,
没有人为她作记录,
除了含泪的小溪——
除了多情的朝阳
来寻找她的面影,
除了无数双脚步
在那个地方暂停。
成功的滋味最甜
成功的滋味最甜——
从未成功者认为。
有急切的渴求,
才能品出蜜的甘美。
今日执掌大旗的
衮衮诸公队列里
没人能像他那样真切
道出胜利的真谛。
他,战败,垂死——
失聪的耳边突然响起
遥远的凯歌旋律
极端痛苦而清晰!
蜜蜂对我毫不畏惧
蜜蜂对我毫不畏惧。
我熟识那些蝴蝶。
丛林中美丽的居民
待我都十分亲切——
我来时溪流笑声更亮——
清风嬉戏更加狂放;
为什么你的白银使我目迷,
哦,夏季的阳光?
我们有一份黑夜要忍受
我们有一份黑夜要忍受——
我们有一份黎明——
我们有一份欢乐的空白要填充,
我们有一份憎恨——
这里一颗星,那里一颗星,
有些,迷失了方向!
这里一团雾,那里一团雾,
然后,阳光!
“大角”是他另一个名称
“大角”是他另一个名称——
我宁愿叫他“星星”。
科学也太讨厌
竟干涉这类事情!
有一天,我踩死一条小虫——
一位“学者”恰巧路过——
咕哝了一声“百足”,“蜈蚣”!
“哦,上帝,我们多么脆弱!”
我从林中采来一朵花——
一位戴眼镜的怪物
一口气数清了雌蕊的数目——
给她分“科”归“属”!
以前我常用帽子
把蝴蝶扣住——
如今他端坐在标本箱里
忘掉了苜蓿。
曾经叫做“苍天”的
现在成了“顶空”——
时间的假面舞会散场后
我打算去的地点
可能也标上了经纬线。
哪怕南北两极高兴得跳起来
头脚颠倒竖倒立!
但愿我已为“最糟”的厄运准备好——
管它发生什么恶作剧!
也许“天国”已变了样——
我希望那里的“孩子们”
在我到达时不至于太“时髦”
以至于嘲笑我,对我瞪眼睛——
我希望天上的那位父亲
愿意提携他这
古板、淘气的小姑娘——
越过珍珠镂成的大门框。
在诗人歌咏的秋季以外
在诗人歌咏的秋季以外
还有散文式的几天
略微在白雪这一侧
已经是雾汽那一边——
几个峭厉的清晨——
几个禁欲的黄昏——
去了,布莱恩特先生的“黄花"——
汤姆逊先生的“稻捆"。
安静下来了,溪涧的喧嚣——
关闭了,芳香的阀门——
催眠的手指轻轻抚摸着
多少小精灵的眼睛——
也许会有个松鼠留下——
分享我忧郁的情思——
哦主,赐给我阳光灿烂的心吧——
以承受你劲风的意志!
上天堂去!
上天堂去!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确实感到惊讶
想不出怎样回答!
上天堂去!
听起来多么难受!
然而一定会做到
就像羊群在夜晚
一定回到牧羊人的怀抱!
也许你也在前往!
谁知道呢?
如果你先到了
只需给我留一点空地
靠近我那两个失去的——
最小的“袍子"就合我的身
有一小顶“冠冕"也就可以——
因为你知道,我们回家
对于穿戴,从不介意——
我高兴我不相信
因为相信会使我停止呼吸——
我还要再看一看
这奇妙的大地!
我高兴他们确实相信
自从那个壮丽的秋季午后
我送他们入土的时辰
我再也没有看见他们。
我从未在听到“逃走”时
我从未在听到“逃走”时
不伴有脉搏的加快,
突然的企望,
飞的姿态。
我从未听说广阔的牢监
曾经被狱卒砸开,
我仍稚气地撼动铁窗
只能是又一次失败。
有一门科学,学者叫它
有一门科学,学者叫它——
“比较解剖学”——
能使单独一块骸骨
吐露秘密,展现出这大地
某种罕见或已绝迹
已化为岩石的住户。
同样,在眼睛的勘探下
这草地温驯的小花
在冬季的某一天,
是黄金的样本,代表着
数不清的彩蝶
各种玫瑰和睡莲。
像一种老式奇迹剧
像一种老式奇迹剧
当夏季的时光完毕——
对夏季的回忆
和六月的往事
像无尽无休的传奇
像绿林中的小个子约翰——
像灰姑娘的栗色马——
像蓝胡子的那些房间——
她的蜂有虚幻的哼鸣——
她的花,如梦——
使我们欣喜,以至几乎流泪——
他们如此逼真——
回忆她似重温歌曲——
当乐队寂静无声——
小提琴放回琴匣——
耳朵和苍天都麻木僵硬——
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
灵魂选择自己的伴侣,
然后,把门紧闭——
她神圣的多数——
再不容介入——
无动于衷,发现车辇,停在,
她低矮的门前——
无动于衷,
一位皇帝,跪倒,在她的席垫——
我知道她,从人口众多的整个民族——
选中了一个——
从此,封闭关心的阀门——
像块石头——
以上两行,亦可译为:
神圣的多数对于她—
再没有意义—
也可译:
她神圣的决定—
再不容干预—
我的,凭公正挑选的权利!
我的,凭公正挑选的权利!
我的,凭皇家的御玺!
我的,凭猩红监狱的标记!
铁栅,不能隐匿!
我的,这里,朝思暮想,反正都是!
我的,凭到死方休——
授权,业经确认——
似醉若狂的特许!
我的,地久天长任岁月流逝!
她躺着仿佛在做游戏
她躺着仿佛在做游戏
她的生命已一跃而去——
打算回来——
不会太快——
她欢快的双臂,半垂——
好像玩累了犯困——
一瞬间忘记,即将
开始的把戏——
会跳舞的眼睛,半睁——
好像他们的主人
还在挤弄着
同你,嬉戏
她的黎明,在门口——
在盘算着,我相信——
迫使她入睡——
那么轻,那么深——
就像一个漩涡,有个缺口
就像一个漩涡,有个缺口
每天,越来越近
不断收窄那沸腾的涡轮
直到痛苦
冷酷地玩弄你最后一息
如醉如狂的呻吟——
你终止,迷失。
当某种东西破裂——
放你脱离梦境——
仿佛有个精怪手持计量器——
不断计量每一小时时光——
直到你觉得你的每一秒
无助地听任他的指掌掂量——
肌腱不能动弹,不起作用
意识,陷于麻木
当上帝,仍被记住,恶魔
已被放过,然后,克服——
仿佛你的判决已成立,已宣布——
你浑身冰凉,被带领着
从可以享受怀疑的地牢
走向绞架,和死亡——
而当你的眼睛已被缝合
有个声音喘息着宣布“缓刑”!
哪一种痛苦最难受,
是死,还是生?
我把自己交付给他
我把自己交付给他——
以取得他作为代价——
人生庄严的契约
就这样成为合法——
财产可能令人失望——
我比这位大采购商
所猜想的还要贫乏,
日常的爱,剥掉幻想
平凡而普通,但是——
这难以捉摸的货物——
直到这商人购买时——
尚在虚无缥缈处——
这至少是互相冒险——
有人发现,各有所获——
人生的风流债,每夜欠下——
每个中午,无力偿付——
我为每一种思想寻找言辞
我为每一种思想寻找言辞
我总能成功,但有一种——
就是这种,使我困窘——
像要用粉笔描绘烈日当空
对黑暗中成长的,族类——
你自己,会怎样行动?
能用胭脂红表示火焰,
或用靛蓝表示午时天空?
在下界,我从不感到自在
在下界,我从不感到自在——
在富丽堂皇的天上
我知道,也不会觉得舒畅——
我,并不喜欢天堂——
因为那里永远是做礼拜的日子——
假期,永不来到——
伊甸园一定像晴朗的星期三下午
那样寂寞、无聊——
如果上帝能够出门访友——
或是午睡一个时辰——
以至看不见我们,但是据说
他自己就是望远镜
我们长年在他眼底——
我宁愿逃得很远很远
躲开他,躲开圣灵和一切——
但是,还有“末日审判”的一天!
我忍饥挨饿了多少年
我忍饥挨饿了多少年——
进餐的中午终于到来——
我颤抖着走近餐桌——
触摸珍奇的酒杯——
这正是我见过的一切——
当我饿着肚子回家去
从窗户里,望见的
丰盛的筵席——
我从不知丰满的面包——
那东西和我与小鸟们
常在自然的餐厅里分享的
面包屑,大不相同——
陌生的富足使我难受——
我感到不适而且异常——
像山间灌木林中的草莓——
被移植到了大道上——
我不再饥饿,我发现
饥饿,是窗外人的感觉——
一旦入室——
也就消失——
我的朋友,解释和记载他的梦境,
正是诗人毕生的使命。
相信我,人的最真实的幻想,
总是显现于他的梦乡。
一切诗学,一切诗篇,
除了释梦岂有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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